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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 零

湖南法治报触屏版 · 文苑
发布时间:2025-07-28 | 点击量:5702

陈溪荷

院里公布法官入额遴选初审名单那天,我正埋头收拾书案。这张漆面斑驳的办公桌,我坐了二十年,从书记员熬成二级法官助理。抽屉塞满了泛黄的案卷底稿、蒙尘的“调解能手”证书和几盒铝碳酸镁片。桌角那盆绿萝,从家里带过来时也曾青翠欲滴,如今却已叶片泛黄蜷曲,像我这摇摇欲坠的入额之梦。它陪我熬过无数的长夜,也默默吸收着打印机飘散的粉尘。

指尖在抽屉深处触到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,那是今年入额遴选的申报材料,厚厚一沓,每一页都曾被我反复摩挲。审管办孙主任那句轻飘飘的判词又在耳边响起:“晓林啊,案子办的是扎实,经验也丰富,笔试也过了,不容易。可‘智审通’里的运用分、结案率、文书上网及时率、诉前调解转化率……折算下来占了那25%的考评分,唉,排名上不去,综合起来,遴选小组也很为难啊。”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,像在敲打一具无声的棺木,敲碎了我最后一点微弱的指望。

我姓李,名晓林,一个在区法院默默扎根了半辈子的二级法官助理。我熟悉这里每一级台阶高度,知道哪个法庭空调开到几度才最安静。同事们都叫我“老李”,年轻人则恭敬地称呼一声“李老师”,这称呼里也隐约夹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同情——二十年的助理,始终未能敲响独立审判的法槌。我的办公室在档案室的隔壁,窗小,终年少见阳光。窗外那棵老银杏,春萌新芽,秋落金黄,如同我案头卷宗的更迭。常年的伏案压弯了脊背,熬坏了胃,抽屉深处总备着药,用来对付因入额焦虑和审限逼近的灼痛。笔试成绩公布时,我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一半——过了,虽然分数不高,卡在了合格线上,但总算拿到了入场券。接下来那25%的考评分,成了我拼命想抓住的救命稻草。

去年初秋,“智慧法院建设深化”的浪潮再次汹涌,与新一轮员额遴选紧密挂钩。动员大会上,领导洪亮地念着“科技赋能审判”、“数据就是能力证明”、“入额门槛更重实绩”这些词句。台下的法袍黑压压一片,空气闷热而浑浊。他特意提到了最新数据:“全国法院今年一季度收案近1080万件!比去年暴涨27%!民商事案件更是飙升41%!可我们人呢?几乎没增加!同志们,案多人少,压力巨大啊!不靠科技增效,不靠数据挖潜,怎么完成审判任务?怎么让人民群众感受公平正义?”

领导激情洋溢的演讲,让前排的年轻助理们同样激情澎湃。我坐在后排,看着他们眼中闪动着志在必得的光。下意识地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胃,心底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,仿佛听见了命运的齿轮发出来沉闷的运转声。人均每天需要结案2.3件甚至更多——这冰冷的数字就像秤砣压在心头。我们不是在开庭,就是在去开庭的路上;不是在加班,就是在等加班的电话。这早已不是新闻,而是被默认的常态。

很快,这套名为“智审通”的神奇系统,便如巨石般砸进了我们原本就步履维艰的工作,更成为悬在每位助理头顶、决定能否抢占先机的达摩克利斯之剑——它负责生成那25%的至关重要的考评分。它像个无所不包的巨兽,每个审判辅助环节都被它吞噬,转化为冰冷的入额考查数据:从立案排期时效、电子送达成功率、庭审直播点播率、文书智能校对准确度,到协助调解成功率、平均案卷流转天数、辅助生成文书被采纳率……这些复杂精密的辅助工作,都被强行塞进那冰冷的电子流程和考评表格里,变成屏幕上跳动的、决定谁能穿上法袍的关键分数。

系统甫一上线,便如同一个初学走路的幼童,踉跄跌撞。立案庭的电话几乎成了热线。懂点技术的年轻助理小陈,被指定为“系统联络员”,成了众矢之的。

“陈工!陈工!”隔壁民庭的老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,眉头拧成了疙瘩,“你赶紧看看!我这个案子的线上证据交换流程卡死了!明明都上传了,系统非说未完成!审限就快到了,耽误了算谁的?入额数据还要不要了?!”手里的平板几乎戳到小陈的鼻尖上。

小陈的眼镜滑到了鼻尖,额头沁出了细汗,手指慌乱地敲打着键盘:“钱助,您别急,别急……可能是服务器那边……我再帮您刷新看看……”

话音未落,另一边的孙大姐也嚷嚷了起来:“小陈!我这边的庭审笔录同步又出问题了!法官当庭修改的关键部分没保存上!这文书生成准确率指标又要扣分!这算怎么回事啊!”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愤怒,入额的关键时刻,每一分都弥足珍贵,尤其是这关系到那关键25%的文书生成准确率指标。

小陈像个救火队员,在几台电脑和焦灼的同事间疲于奔命。空气中弥漫着汗味、霉味和关乎前途的焦虑。我默默看着这一切,胃里的不适感又悄悄泛起。起身倒水,瞥见小陈桌上卷曲毛糙的系统操作手册——这是我们面对那个无形的“智审通”、争夺那25%考评分时唯一的浮木。窗外楼下,几个穿着法官制服的身影正在人行道上“做表率”——那是院里摊派的“文明创建”任务。民商事案堆积如山,法官却在街头扫地。开会、写总结、扶贫、宣传、拆迁、维稳……这些制度性的非审判任务,每一项都在挤压着本已稀缺的办案时间和精力。如果还死守程序正义,就无法按期结案,那冰冷的KPI(绩效考核指标)就会拉低你那25%的分数,入额更是难上加难。《中国法官心理健康白皮书》里说,43%法官都有中度以上的焦虑——这数字,此刻正具象地弥漫在这间办公室里。

“智审通”KPI数据像巨大磨盘,我们所有助理是投入其中的豆子。一举一动,都被拆解、量化,变成屏幕上那个冰冷的数字,等待着折算成那25%的考评分。每季度的最后几天,办公室的气氛便凝固如冰。打印机疯狂地吞吐着各种考核数据自评表和佐证材料;键盘敲击声密集如骤雨;同事们的眼睛都紧张地扫视着屏幕,搜寻任何可能提升分数的小指标。

“晓林,你那‘诉前调解辅助转化成功率’还差几个点?折算分不高,总分排名有点悬啊。”庭长老王不知何时踱到我桌边,声音不高却分量十足。他手里端着一个保温杯,热气氤氲镜片,目光锐利地扫过我屏幕上刺眼的排名——折算后,我的笔试优势被削弱,刚好卡在入额名额边缘之外。

我心头一紧,喉咙发干:“还……差百分之三,王庭。手头几个案子,双方抵触情绪实在太大,找不到突破口……”

老王呷了口茶:“嗯,”他放下杯子,镜片后面目光了然,“这25%可是个命根子。关系到你那点笔试的优势能不能保住。月底数据锁死之前,无论如何,都得想办法‘盘活’几个。手段……可以灵活点嘛。”他说完,转过身背手就走了。保温杯里的枸杞沉沉浮浮,如同我们悬而未决的入额命运。“灵活点”——这三个字就像针扎了我一下。我明白他的意思,在人均日结2.3案的高压之下,在考核指标的重压之下,有时候,“效率”会被异化,程序也会被扭曲,甚至正义边界同样会被模糊。法官的职业尊严和吸引力,正在这日复一日地“卷”中被不断榨取和削弱。

那“百分之三”和岌岌可危的折算分,勒紧我的脖子。连续三天,我利用午休和下班后的时间,骑着那辆老旧摩托车,穿梭在辖区里,硬着头皮去磨那些本无调解基础的当事人。我要找的张老板,他躲在一处嘈杂市场的深处。穿过油腻腻的过道,忍受着各种各样的目光,我口干舌燥地,近乎哀求地引导他在一份措辞模糊的“调解意向初步沟通记录”上签字。他叼着烟,眼神充满不耐烦和对这套程序的漠然。看着他最终在那份为了“转化率”而存在的文书上划下潦草的名字,我终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,胃里却沉甸甸的,像压了块吸饱了水的旧抹布。这“转化”,究竟是对我能力的肯定?还是对这套冰冷入额指标的屈从?又或者,仅仅是我这卑微的求生者,从当事人漠然的眼神里强行索要的数字残渣,用以粉饰那张决定命运的考查表,去填那25%的分数窟窿?回法院的路上,又见几个着装的法官身影在街头“维稳”。职业要体面有光,让法官能专注法律——这话听起来就像个遥远的梦。现实是,我们正在键盘前透支生命,在表格中为那25%的分数灭顶。

日子就在这种被数据驱赶的焦灼中,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碾磨。我的胃痛发作越来越频繁。抽屉里的药瓶旁,又多了一小瓶安眠药。有时深夜盯着天花板,窗外路灯的光斑在墙上摇晃,我会想,这日复一日追指标、填系统、搏命的日子,与一只在滚轮里狂奔却永不能向前的仓鼠有何不同?数字的鞭子抽打着每一个人,连老王那从容泡茶的手指,细看之下,偶尔也会泄露微微的颤动——他今年也是遴选小组的成员。办公室里偶尔流传着心悸的传言:某某法院的法官,产假期间还在家里拼命写判决,结果……后面的话没有人说下去,但那份沉重的窒息感却真实存在。我们不应该等到‘猝死讣告’刷屏,才开始同情。制度需要一套完整的‘供电系统’,而不是靠我们‘用爱发电’、燃烧自己,只为挣那点可怜的分数。

终于,那个决定“智审通”KPI数据最终锁定、生成那25%考评分的日子,裹挟着深冬的寒气降临。空气仿佛被冻住了。暖气失效,人人裹紧了外套,手指僵硬地在键盘上移动,屏幕的蓝光映着一张张缺乏睡眠绷紧的脸。打印机的轰鸣是背景音里唯一的鼓点,催促着最后的冲刺。每人都像上了发条的玩偶,在“智审通”设定的轨道上麻木狂奔,追逐着维系入额希望的最后几分。桌角那盆绿萝,在暖气和粉尘的双重夹击下,最后一点残绿也消失殆尽,只剩几片枯黄的叶子垂死地耷拉着。

就在距离数据最终锁定还有三天的那个上午,灾难突降。

先是案件上传异常卡顿,进度条如垂死的蜗牛艰难爬行。接着,小陈那边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惊呼:“不好!系统……登不进去了!核心数据库……入额数据模块……连不上了!”这声惊呼,如石投死水,激起千层浪。整个办公室骚动起来,键盘敲击声骤密如冰雹,夹杂着带有哭腔的焦灼叫喊。

“我的也是!连接错误!刚录入的调解数据啊!”

“刷新!快刷新!数据要锁定了!”

“完了!刚补录的文书上网佐证没提交!全完了!”

恐慌如同墨汁滴入清水,迅速蔓延。老王脸色铁青,一把推开椅子,冲到小陈电脑前,声音去了往日的沉稳,甚至带着一丝恐慌:“怎么回事?!快联系司法技术室!快啊!入额数据要是丢了,那25%的分就全泡汤了!”他用手指使劲戳着桌面。

小陈脸色惨白,手指在键盘上噼啪敲击,眼神充满绝望:“王庭……联系了!技术室说……主服务器……入额数据模块可能……严重错误!全院助理数据……正尝试备份恢复……但……不敢保证……”

“错误?!备份?!”老王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被背叛的愤怒,“锁定前三天!这个时候!我们所有人的心血……那25%……”后面的话被剧烈的咳嗽呛了回去,扶着桌沿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
就在这时,我面前那台服役多年的老旧电脑,屏幕猛地一黑,马上又顽强地亮了起来。屏幕中央,不再是熟悉的审判辅助系统界面或KPI数据,而是几个硕大、冰冷、猩红刺目的阿拉伯数字:

“0.00”

下一行小字冰冷地提示:

“当前智审通入额考评分:0.00 | 状态:系统故障”

0.00。系统故障。

这几个简单的字符,如同烧红的铁钉凿进眼球,烫穿了视网膜直抵大脑。三天前张老板那潦草的签名、在市场里的狼狈穿梭、抽屉里吃空的药瓶、无数个熬红双眼的夜晚……所有为了这点分数付出的挣扎与忍耐,卑微与汗水,都在这一瞬间,被这猩红“0.00”无声抹去、吞噬、归零、否决。了无痕迹,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。那点寄生在冰冷数据之上的入额希望,瞬间化为泡影。笔试那点可怜的分数,失去了这25%的加持,意味着什么?意味彻底出局。

一股灼热的气浪从胃底翻涌,带着酸腐气息直冲喉咙。我的视线开始模糊,耳中里的嗡嗡响声盖过了所有的哭喊和咒骂。眼前只有那猩红的“0.00”在不断放大、旋转和燃烧。

“哈……哈哈……”一阵怪异的嘶哑笑声挤出喉咙,起初很低,继而越来越大,乃至癫狂,如同生锈的锯子在拉扯朽木,压过了所有的嘈杂。

“零分!哈哈哈!系统故障!好啊!判得好!都清零了!干净!真他妈的干净!”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,椅腿刮过水泥地发出刺耳的响声。我挥舞着手臂,指向那刺眼的屏幕,声音因歇斯底里的宣泄而颤抖:“考啊!你们不是能考吗?不是有本事把人、把案子、把这二十年挤出来的力气,都他妈变成你们那破表上的数字吗?现在呢?数字呢?!我的分呢?!我那25%呢?!在哪儿?!”

我猛地一拍桌子,桌上的笔筒、卷宗、那瓶铝碳酸镁片都跳了起来:“我的分呢?!我那点希望呢?!”我抓起桌上那一沓刚刚打印出来、还带着余温的《智审通入额KPI自评表及佐证材料》,用力砸向那闪烁着猩红“0.00”的电脑屏幕!

“啪嚓!”

一声沉闷的脆响。纸张如雪片般散落,那些精心罗列的数据和勉强凑够的“转化率”证明纷纷扬扬。屏幕猛烈晃荡,那猩红的“0.00”剧烈抖动,却顽强、冷漠地定格在那里,像一个永恒无声的终审裁定——对我为这点分数所做的一切。

办公室里死一般死寂。只有纸张飘落的簌簌声和我风箱般粗重的喘息。狂笑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,腿一软,我颓然跌坐回椅上。胃里那翻江倒海的灼烧感奇迹般平息,只剩下一种被掏空和否决的麻木,从脚底蔓延到头顶,冻结了每一根神经。

没有人说话。老王僵硬地转过身,不再看我或者屏幕,只是死死盯着保温杯里漂浮的枸杞,仿佛那是仅存的未被清零的实在之物。小陈默默地推回眼镜,低下头,手指在键盘上,却不知该敲什么。那些刚才还在哭喊咒骂的同事,此刻都像被这最终“清零”震慑住了,鸦雀无声。

时间凝固了。不知过了多久。终于,才从小陈那边传来一声干涩疲惫的低语:“……系统……好像……恢复了……数据……部分备份找回来了……有些人的数据……可能还在……”

所有人都像是突然被解除了石化魔法,瞬间活转,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急切。椅子拖动,鼠标狂点,压抑的交谈声重新响起。“快!快登录看看我的分回来了没!”“数据!看更新了没!”没有人再看我一眼,也没有人再看那刚对我宣判“清零”的屏幕。他们迅速而沉默地扑向各自的电脑,如同精密机器重启程序,开始新一轮的刷新、核对、祈祷数据回归。刚才那场风暴般的崩溃和爆发,连同那被归零的25%与破灭的希望,仿佛从未发生过,被追求入额的狂热惯性迅速抹平、覆盖。空气中只剩下键盘敲击的低沉嗡鸣,如同无数虚拟的法槌在数据空间里不停地落下,敲定着新的、未被清零的命运。

我呆呆地坐着,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、已被宣判出局的泥塑。视线掠过周围重新投入“战斗”、再次为那跳动的数据揪心的同事们,也掠过老王那张紧盯着数据刷新的脸,最后落回到自己桌面。那一沓被我砸出去的资料散落一地,几张印着“李晓林”名字和精心计算过的数据躺在脚边,显得无比荒谬。那盆陪伴我多年的绿萝,一根最细的枯枝,不知何时已悄然折断,耷拉在盆边,像一纸驳回入额申请的通知。

这场席卷全院的数据风暴,最终被定性为“智审通”系统模块严重故障。备份数据未能完全恢复,大量关键节点数据丢失,尤其是临近锁定日前录入的部分,几乎被抹得干干净净。评审小组面对一片狼藉、无法自圆其说的数字,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尴尬。

一周后,盖着院党组鲜红印章的通知发下来了:

鉴于‘智审通’系统入额考核数据模块因不可抗力的技术故障损坏,导致该部分数据丢失且无法恢复,经党组研究决定:

一、为保障本年度法官入额遴选工作的公平与延续,原方案所定笔试50%、工作实绩25%、民主测评10%、党组评议15%的分值权重比例保持不变。

二、暂停使用“智审通”入额考核功能模块,基于该系统生成的入额考评数据及折算分数均清零作废;

三、由政治部与审管办牵头,会同各部门负责人及业务骨干组成专门班子,制订新的《辅助工作实绩评估方案》,经审判委员会讨论通过后,报上级法院批准;

四、本次遴选笔试成绩继续有效;后续民主测评、党组评议按原方案进行;工作实绩考评(占25%)延缓至替代方案出台后执行;

五、成立专项工作组,全面复盘‘智审通’系统在审判辅助及入额考评中的应用,深入评估现有考评指标的合理性、技术支撑的可靠性以及数据安全的保障性。工作组的核心任务是审视并剥离与审判核心无关的考核负担,让考核回归司法规律本身,让法官(助理)能专注于法律本身,回归审判核心。

“清零作废”和“替代方案”引发热议。有人庆幸摆脱冰冷数据,有人担忧新评估的主观性,更多人则盯着“复盘工作组”和“回归审判核心”的字样,疑虑中透着一丝微光。

我的桌子沉默。猩红的“0.00”烙在心底。“清零”确认了挣扎的无效,但“替代方案”和“复盘”又像裂缝中的微光,指向了那些无法被系统量化的经验与价值。荒诞,却有一丝苦涩的慰藉。

老王踱来,将通知拍在我桌上。“清零了。工作组成立了,看来这次要动真格的了。”他目光锐利,“评估小组要听意见!把你这些年来所办的铁案、啃的骨头、调成的结果,都理出来!把你的憋屈、想法,对那破系统的‘控诉’,倒给他们!别光想着那点分数,想想该怎么让后来人别遭这番罪!工作组的大门开着,该敲就去敲!”他顿了顿,“二十年了,你那杆秤,就甘心被那些数字压垮?现在有机会,让它称点该称的东西!”他扫了眼我手中的枯枝,转身离去。

办公室里喧嚣依旧,讨论着未知的评估。我看着通知上“复盘”、“专注于法律”、“回归审判核心”的字样。指尖的枯枝断口,似乎不再那么扎手。窗外老银杏虬枝刺天,深冬严寒掩不住内部涌动的生机。规则会变,数据会清零,但每一次崩溃,都在为撬动陈规积累力量。枯枝与通知并置,死寂与变革相邻。下一步,该去敲哪扇门,心中那沉寂的秤,正发出重新校准的微响。

(陈溪荷,1972年生,湖南隆回人。现任职于娄底市中级人民法院。爱好旅行,摄影,偶有图片、文字见诸媒体,有散文游记《西行记》行世。)

责编:伏志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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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:湖南法治报